1 一
留学时候的一个朋友M在一家中餐馆打工。虽然大家都知道中餐馆给的时薪很低，但是对初来乍到英语不是非常好的M来说，能积攒一点工作经验，赚一点小外快补贴生活费也挺好。
可是，两个月以后，M还是把工作辞了。我问她是因为觉得工资太低吗?她说倒不是，其实自己也没指望赚多少钱，但是那里的工作环境让她觉得不舒服。
「店里有2个干了很久的大姐，不管我问她们什么都是一副被嫌弃的样子，好像我什么都不懂就不应该来打工一样。而且，她们经常在老板娘耳边嘀咕我的不好。看着她们和老板娘好像很亲近的样子，我觉得就算我不辞职，也早晚会被炒的。」
M不想把自己的精力耗在和她们无聊的周旋上，也无法对她们故意的冷漠视而不见。「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店，有什么必要这么窝火的待下去呢?」她说。
还认识一位男性朋友F，家境殷实，初中起就被送到了国外学习。多年远离家乡的生活让他变得很独立，也很拼搏。和刻板印象里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不同，他的成绩很优秀，而且非常的勤奋。考试周期间，他几乎每天图书馆一开门就钻进去，直到天黑快关门了才回家。
但是有一天，他非常气愤的和我说，「你知道吗，居然有人造谣说我性取向有问题。他们看我整天泡图书馆学习，没有交女朋友，也不经常去social，就觉得我应该不喜欢女人，或者有心理问题。我喜欢一个人看书就是因为觉得和他们一群人聚在一起复习就是聊天浪费时间。」
F后来几乎脱离了中国留学生的圈子，就只和当地学生玩在一起。「随便别人怎么说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营养的人身上。」他说。
前段时间还收到一位读者的来信，她说同班的中国同学完全把自己当做「答案机器」。除了要答案以外，他们从来不主动联系她。「参考我的作业还好，我可以自己再做点修改不让老师发觉是一样的。但是他们还会要求我协助作弊，把试卷直接给他们抄。他们就不担心被抓到吗?」
当问起面对这样明显的利用时，不会感到气愤和不甘心嘛?她坦言说，自己之前因为作证一名中国男生考试打小抄，事后被他的朋友围堵在厕所里半个多小时。所以，可能比起被抓到协同作弊，她更害怕因为得罪他们被集体孤立和排挤吧。
2 二
记得多年前第一次去咨询留学时，中介老师语重心长的和我的爸妈说「出国最好选择一所中国人少一点的学校」，因为她坚定的认为中国人少一点的环境会比较单纯，也更有助于学习和融入当地文化。
「要是没几个中国人，遇到问题都没有个帮忙的。」爸妈还是有点顾虑的问。
「有中国人在就一定会帮你?出国以后坑你的大多都是中国人，你不知道中国人一多就会窝里斗嘛?所以最好离中国人远点。」
这样的论调显然简单粗暴了一点，但是在国外待久了确实会听闻很多「中国人坑中国人」的血泪故事，比如黑心老板剥削员工，无良的房东私扣bond(租房定金)，狡猾的房售以次充好等。当然也有上面这些故事里无关乎金钱的排挤、诋毁以及利用。
如果说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在所难免，人性总有对钱财的贪婪，充斥在相对狭窄的中国社交圈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又是为了什么?中国人真的特别喜欢「窝里斗」嘛?
菲律宾作家 Ninotchka Rosca提出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桶中困蟹」的比喻(crabs in a bucket)，指的是一群困在桶里的螃蟹，其实每一只都可以轻松的从桶里爬出来，但是，每当有一只螃蟹想要越过其他螃蟹沿着桶边往上爬的时候，剩下的螃蟹会使出各种招数把这只企图「越狱」的螃蟹拽下来，最后导致没有任何一只螃蟹能够爬出桶来，大家只能保持在桶里拥挤的状态。
这个比喻和中国人常说的「窝里斗」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形象捕捉了一种常见的病态竞争——在一个小环境里，有限的几个人，当一个人获得成功并超越了别人的时候，他们身边的人不是想怎么奋起直追，而是首先想怎么把他拖下来。
因为，如果我没有，你也不能有。
为什么会有这么极端的思维?因为「桶中困蟹」的世界观里，不认为有互利共赢的局面，任何事情都是一个零和博弈，也就是说如果有一个人赢了(+1)，就肯定会有人出局(-1)，总共的资源一定是有限的，守恒的(相加为 0)。所以，持有这样信念的人会认为，我只有把别人打倒才能爬上去。
但现实中，也是存在互利互惠的双赢博弈和两败俱伤的复和博弈。
3 三
柏杨在《丑陋的中国人》中说「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三个中国人是一条虫」。
「窝里斗」不只存在于中国，但是中国长久以来的应试教育模式无形中强化了「窝里斗」的基因——零和思维。每一次考试的排名都在强化「你的名次升，我的名次就降」的概念。所以渐渐的会产生一种「别人好了，我就不好了」的想法，而若是「别人不如我了」，则我的辛福感就会增强。
虽然零和模式的思维可以调动人们「不甘落后」的进取心，但会产生一种种处处都要和人比较的习惯，并且认为自身的成败取决于能否比过别人。即便不存在严酷的竞争，也会不自觉的把对方看做自己的「敌人」，然后想尽办法在某个地方比过TA。
比如中餐馆里的大姐觉得只有显示出M的无能才能衬托出自己的全能。F的朋友觉得只有把F说成有心理问题才能在这方面超越他。作弊的同学觉得只有把学霸也拉下了水才能显得她没有那么特别。
出国以后会发现，印度裔在全球领域的竞争力有着不可否认的成功与强势。经常在一间公司里只要有一个印度人，随后就会被介绍进来更多的印度人，他们非常善于「相互提携」。
而相比之下，中国人却喜欢把自己的同胞当做「假想敌」，成天总是在想我要比某某取得更大的成就，而不是想着「明天的我」可以比「今天的我」提升哪些。
其实，很多时候，一个人感到的威胁以及竞争未必完全来自外界的压迫，也会因为自己内心对自己的的低期望值。「桶中困蟹」这个比喻中最让人揪心的地方就是，真正阻碍你爬出桶的那个螃蟹其实就是你自己。
对于那些不幸被卷入「困蟹之斗」的人，远离当然是一种策略，但类似的情景不会彻底杜绝。被扯住后腿说明你已经处于某个高位，与其奋力挣扎，也可以试着俯下身让处在低位的人看一看，如果一起努力大家都可以爬出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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